畴隐居士丁福保
◎ 于凌波
丁福保,字仲祜,别号畴隐居士,又号济阳破衲,原籍江苏常州,清同治十三年(1874)6月22日生于无锡。
他的祖父文炳公,曾任浙江海盐县典吏,咸丰庚申年去世。父亲承祥公,母薛氏,育有二子一女,长子宝书,精于绘事,次即福保,女名迎梅。
福保7岁入家塾就读。他自说天性甚钝,读书不上百遍不能背诵,到13岁,他的长兄为他讲解《左传》、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文选》等,他每夜苦读到三更始就寝,于是学业大进。长兄与吴稚晖、陈仲英、廉南湖、裘保良等都是好友,他追随在这些人之后,饱闻雅言闳论,获益匪浅。
福保22岁入江阴南菁书院,受学于长沙王先谦,读《尔雅》、《说文解字》、《文选》、《水经注》等;并阅《四库提要》、《汉学师承记》、《读书杂志》等书,始识治学门径。遂立志搜集各种文字学之书籍,这是他以后编纂《说文诂林》的远因。23岁补无锡县学生员,于治经史之外,兼习算术、代数、几何、三角等法。光绪廿三年(1897年)丁酉,奉父母命完婚。是年8月,与长兄宝书奉父命赴南京参加乡试。时承祥公肺病颇剧,而兄弟迫于严命又不得不行,及试毕返无锡,承祥公已先一日逝世,福保为此抱恨终天,从此不再应试。
光绪二十四年(1898年),福保25岁,任俟实学堂教习,薪水有限,年终无度岁之资,深感乏钱之苦,重读《史记货殖传》,方知谋生之术,技艺为先。翌年,辞教习职,赴上海从新阳赵静涵先生学医,兼学日本文字。光绪三十年(1904年),长沙张文达聘他入京,任京师大学堂译学馆算学兼生理卫生学教习,月薪现银120两。然离乡别井,非其所愿,任教二年,力请辞职,并荐人以自代。南归之日,译学馆学生及同事群至车站相送,依依不舍,可见其感人之深。是年,他偶读《释氏语录》,录其警句作座右铭,此为其接触佛教之始,以后结识佛学者杨仁山居士,始知佛教大意。
自京师南返,在上海悬壶行医。宣统元年(1909年),赴南京督院应医科考试,得最优等内科医士证书。返回上海,除行医外,并创办了一所医学书局,刊印他自己编著的生理学、医学书籍。同时他还编著了《笔算数学》、《代数备旨》、《形学备旨》等,是我国早期的算学书。
宣统二年(1910年),两江总督端方聘他为考察日本医学专员。他到日本考察医学设施,并入日本千田医科学校进修了一段时间,由日本返国时,采购了大批的医学书籍,携之以归。同时,他在日本购得唐慧琳撰的《一切经音义》百卷、辽希麟撰的《续一切经音义》10卷,这对于他后来编纂《说文诂林》一书大有帮助。福保返回上海,行医之外,把由日本带回的医学书翻译刊行,以传播新医学知识,他在上海创办了一个中西医学研究会,结合中西医界同仁,倡导医学研究。入民国后,他全家迁居上海。1914年,母亲薛太夫人病逝,继之他又大病几死,自此戒荤茹素,虔诚信佛。除行医、印书外,并广购佛学书籍,作深入的研究,他于1920年刊印的《佛学丛书》自序中说:
余自垂髫后,即喜披览典坟,为义理辞章考据之学者10余年,奔走衣食,任算学教授者6年,翻译医书,为人治病者10余年,积书至10余万卷,而于各种学问皆一知半解,未能深入其奥秘,惟涉猎之余,性喜刻书, 因成《医学丛书》、《文学丛书》、《进德丛书》,凡3部。
然蹉跎荏苒,年逾四十,而道不明,德不立,晓夜以思,为之惧且耻,茫乎未知人生究竟为何也。于是悉弃其向所为学,一心学佛,聚经万余卷,积数年之力,钻研穷究,始知内典之博大精深,非世间书籍所能比拟。
他是一个大有慧根的人,年近40岁才开始信佛,然而他勇猛精进,研读经典,刻印经书以弘扬佛法,捐输钱财以救贫困;曾在无锡创设贫民教育社,首捐3千银洋以为倡导,他常捐钱给无锡图书馆,使图书馆购书供人阅读,以启发民智。
仲祜在民国初年,曾刻印佛经流通。他印经流通的方式见于《丁氏佛学丛书》所附的启事:
先垫出资金1万元,为编译印刷各费。此举非谋利性质,故每月不提官利,须持各种佛书流通后,再将基本陆续归还,若有盈余,决不提取,即以盈余广印经典;或划出一分,为印送佛学门经书之用,论其结果,他日即以余款及经典,移交热心弘法之人。
奉劝海内同志,或集款,或个人之款,亦可照敝处章程,开办佛经流通处,不过暂垫款项而已,垫付之资金,他日仍可归还,在已则无所捐失,在人则获法施之利,自度度人,莫妙于此,大善知识其有意于斯乎?
仲祜以弘扬佛法、流通佛经为志,惟感于佛教经典文字艰涩,于初学者不易了解。虽然历来缁素大德多有注疏解说,而古人注疏多重于判教科文,谈玄说妙,这都不是初机学佛的人所能领会的。因此,他选择了一些卷数较少的经典,依照汉儒训诂的方式,逐字逐句的解释,这种解释没有繁琐的科文,也没有谈玄说妙的玄理,而名之曰笺注,使初读佛经的人容易入门。这种逐字逐句解释的方式,在今天看来乃是一种繁琐且割裂经文的笺注。它是在每句之后,再以一大串小字来注解,不过在当时说来,已经是相当进步的方法了。
1920年,仲祜以他已笺注脱稿的十多种佛经、学佛入门的小册子和佛学辞典,合起来命名曰《佛学丛书》,分册出版,这套书出版的因缘见于他写的《佛学丛书自序》中:
吾国之有丛书,由来久矣。小戴甄录三代制度而为《礼记》,不韦收集晚周遗说而成《吕览》,说者谓后世丛书,权舆于此。于是流通佛经,为烦恼海中设一慈航,普度含灵,截断生死流,登彼涅盘岸,以跻之清泰之域。惟经文奥衍,非注不能明也,而古注尤为难读,非初学所能会悟,思之思之,又重思之,惟有舍弃一切,发弘誓愿,编纂初学入门之书,及佛学辞典,与别为浅近之笺注焉而已。所谓浅近之笺注者,须字字考其来历,句句求其证据,既不敢空谈晃漾,游衍而无归;又不敢显分宗派,出奴而入主,仍用汉儒注经之例,以之为模范焉。
佛经之注,过繁则阅者厌倦,未终卷而辄弃去,过简则语焉不详,不能有所发明,余力求繁简得中,欲免此二者之弊,惜有志焉而未迨耳。呜呼,法海无涯,偶尝一滴;管蠡之见,所得几何,率尔操觚,安敢遽为定本?未能自度,先欲度人,以盲引盲,人已两失,甘露不善用,而翻成毒药,是余之所大惧也,然必待自度而后度人,恐度人终无其时,此余所以毅然决然而笺注佛经者,职是故也。
福保在上海行医垂30年,于应诊之外,注经著书,他日常鸡鸣即起,开始工作,日间应诊,晚间继续于灯下工作,虽严冬盛暑,而工作不辍。在上海数十年,不大参加上海佛教团体活动,这大约与他的职业有关。他白天忙于应诊,晚间忙于著书,就没有余暇去参加各种活动了。
福保晚年不复为人治病,他在住宅之旁另筑一小楼,三间二层,名曰诂林精舍。精舍楼下为中厅,东为客室,西为食堂。楼上则图书满架,古今典籍咸备,生活起居皆在此精舍之中。每周之首,恒邀集亲友,谈笑为乐,晚间则以糜粥素菜待客,十余年不曾间断。吴稚晖先生亦时为座上客,抗战时期稚老入川,提倡粥会,盖即源此而来。
福保垂老注经著书不辍,他的朋友李审言在《丁氏佛学丛书序》中称:
吾友丁君仲诂,本以经生精研训诂,既而上究轩岐本经,为大医王以救世,又复为晁陈目录之学,今则谢绝一切,颛以笺疏佛经为业。
1952年,福保以老衰在上海逝世,享年79岁。他一生著述等身,而流传最广、最为人所称道的,则为他所翻译编纂的《佛学大辞典》。
摘自《中国近代佛教人物志》
更新于:8个月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