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一 行

在南加州一次静修结束后，一位艺术家这样问我：为了在我的艺术作品中更好地表现一朵花，我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去欣赏它？我告诉他：如果你用那种方式观察一朵花，你将无法与之同在，无法真正感受它。放下你所有的计划，丢弃你想要从它身上得到某些东西的企图，如此你才能和花朵真正地在一起。这位艺术家还告诉我：当我和朋友在一起时，我其实是想从他们那里获得好处的。当然我们可以从朋友那里获得好处，这是生活的艺术，但朋友不只是好处的来源。有时候，我们只需要和朋友在一起，不去想着向他们索要支持、帮助或建议，这是艺术的生活。

在看待事物时，我们总是带着利用和索取的目的，这已然成了一种习惯。我们把这叫做实用主义，并且声称得到才是真理。按照这样的哲学观点，如果我们循着这样的真理禅修，似乎将会有很好的回报。然而，真正的禅修，是丢弃所有杂念，谛观自我与这个世界，并与之同在。如果能够做到止，我们就能观，如果能观，就能看破，平和与快乐也会应运而生。如果我们想真正地跟自己的朋友、跟花朵在一起的话，就应该掌握止的艺术。

一个完全致力于赢利的社会，我们如何才能为其增添平和的元素？一个被作为交际手腕的微笑，我们如何才能使它成为喜悦的源泉？当我们对自我微笑时，那种笑容不是交际，而是真我的展现，证明我们对自我拥有完全的主权。我们可以写首诗来表现止，表现不执著，表现仅仅存在本身吗？我们可以在绘画中表现这一切吗？只要你有一颗正念的心，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是诗歌和绘画的艺术创作，种植莴苣是一首诗，步行去超市也可以是一幅画。

如果我们不再纠结于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界限，而在生活的每一刻都能从容不迫，保持正念的话，那么，生活的一分一秒都是艺术品。即使我们不在绘画，不在写作，但我们仍是在创造。这样的我们心中孕育着美、喜悦与平和，并让这个世界对很多人来说变得更加美好。有时候，如果我们不用艺术这个词来讨论艺术，或许是更好的一种选择，因为只要我们能够觉知地、全然地去生活，艺术之花便会含苞待放，而花朵的绽放完全不需外加的名分和他人的肯定。当我们懂得如何保持自我的平和，我们会发现艺术是分享我们平和的极好方式，只要心中平和，其表达便不再局限于僵化的艺术方式而总能寻找到自己的出口。因此，让我们回归自我吧，当我们的自我拥有喜悦与平和，我们的艺术创作将会变得非常自然，并积极地服务这个世界。

摘自《一行禅师文集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