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修学经历
济群法师
一、从求学到教学
我和大家一样,也是从佛学院出来的。我1980年上学,1984年毕业,是中国佛学院恢复招生后的第一届。上学时不过18岁,加上从小出家,思想非常单纯。论文化程度,肯定不如在座的各位。我不过读了一年初中就出家了,如果按现在的招生标准,恐怕连上佛学院的机会都没有。但在当时,宗教政策刚刚落实,年轻的出家人很少,所以不太在意学历程度问题。在那种生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,才有了读书的因缘。说这些什么意思呢?在座的许多同学,文化基础都比我当年要高,不少还是大学毕业的。从世俗教育的起点来说,比我更有优势。如果能安心学修几年,必定可以大有作为。这并不是说,我们也要像在家人那样干点事业来证明自己,而是佛教有这个需要,大众有这个需要,社会有这个需要。面对这些需要,每个佛子都应该发愿担当,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所在,使命所在。
佛学院毕业后,我留在中国佛协一段时间,不久就到了莆田广化寺。当时,圆拙老法师成就我们几个在小南山学律,同时在佛学院担任教学。当时的讲课方式,也和多数法师们一样,每天需要备课,通过查字典、看注解和反复思考,把经论阐述的种种理路搞清楚。然后,再把自己理解的道理告诉学生。我觉得在备课过程中,对教理的认识比求学时更为深入,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教学相长吧。
从我自己来说,开始讲课时说的也是戒定慧,是缘起、轮回、解脱、涅槃,20多年过去,说的仍是这些名相,这些道理,但认识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。当时所说的佛法,更像是摆在店里的水果,是批发来的。而现在,更多是长在自家果园里,需要时就可以现摘。
二、弘扬人生佛教的心得
我是1988年到的厦门,不经意间在五老峰已经住了20余年。因为妙老的成就,我从1992年就开始面向高校和社会弘法,举办研修班及系列佛法讲座等,这也是大陆教界开始弘法的起步阶段。当时,民众对佛教的误解还很深,多数都是将之视为迷信,甚至封建糟粕。另一方面,那些有心一窥佛法门径的善信,也多半没有任何教理知识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就选择人生佛教作为起点。一是因为它的教化面比较广,以人生和现实问题为载体,更容易使人接受;二是因为它的起点比较低,不需要太多信仰基础,只要有心接受并付诸实践,多少是可以从中受益的。
人生佛教的弘扬,对我自身的成长也大有裨益。在此之前,我和其他法师一样,只是想着如何把深奥的法义理顺,再尽可能清晰地传达给学生,从未想过以佛法解决人生问题,解决社会大众的现实问题。正是在弘法过程中,使我对人生和社会有了更多了解,更多关注,更多思考。也正因为这些思考,我才发现佛法还蕴含着以往所忽略的实用价值,不仅能将我们导向解脱,还能为现实人生的所有问题提供智慧引导和解决途径。这就促使我从书本中走出,把学佛重点从经典转向现实。因为我开始认识到,佛法的重点不是在书本,也不是在寺院,那都是禅宗所说的标月指。真正的重点是在于我们的心,以及心所制造的各种问题,这才是指头指向的月亮,是我们需要找寻的真正目标。
人生佛教的理念由太虚大师率先提出,其后广为流传。从时代背景来说,这一思想的出现具有积极意义。佛教自明清以来,出现了严重的鬼神化、出世化等倾向,使人以为佛教只是为亡者服务的法术,只是遁隐山林者的寄托。所以,非但不会主动接触佛教,甚至避之唯恐不及,似乎其中沾满了亡者的不祥之气。人生佛教的提出,正是为了把佛教从这些误区中拉回现实,关注此人、此时、此地的问题。
那么,究竟怎样来定义人生佛教?这个问题似乎人人皆知。事实上,很少有人可以完整表达它的内涵。我觉得,现在的人生佛教就像一个箩筐,很多东西都可以往里装,都可以与之拉上关系。随便说几句生活感悟,再从经典找句相应的内容,就可冠以人生佛教之名。果然如此吗?须知,如果没有相当的教理素养,这种对现实人生的关注,就会逐渐失去佛法应有的内涵,偏离出世解脱的核心。久而久之,使人生佛教等同于人生哲理,等同于人乘佛教,这是对人生佛教的矮化、肤浅化和世俗化,是我们在弘扬人生佛教时尤其要注意的。
太虚大师所提出的人生佛教思想,是以人成即佛成为目标,而不仅仅是要使人获得一些心灵慰藉,解决一些现实困扰。前些年,我在《人生佛教的思考》一文中谈到,人生佛教应该增加菩提心和空性见两大内涵。具有这样的高度,我们才能积极入世而不被世俗所染,才能广泛利他而不被执著所缚,才能以人生佛教为起点,而以解脱和无上菩提为终点。
道宣律师在《行事钞沙弥别行篇》中说到,出家人有三种行为:一是凡罪行,即凡夫的不善行为,比如为名闻利养而不惜破戒等;二是凡福行,属于积集福报的行为,包括布施、建寺、讲经等;三是圣道行,即成为圣贤必须具备的行为,那就是依佛法正见修习止观,成就解脱,这才是修行的根本所在。事实上,人生佛教同样需要具备这些内涵。如果不是以解脱为目标,单纯将佛法作为哲学义理在谈,作为人生指南来用,虽然也能使人获得平静安详,但终究是短暂而不究竟的利益,不是佛陀设教的本怀。
更新于:4个月前